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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兴盛或衰落、故事繁荣或崩溃、战争与经济萧条,一切都周而复始,但他们似乎总是在人们措手不及的时候来临”。彼得.伯恩斯坦在《风险》里写道。

3个男人,曾经在全球信贷风控崛起时,进入蛮荒的美国。他们零距离接触了千禧年的混乱,2008年的金融危机,感受了谎言、贪婪交织的欲望之网,此后,他们才真正理解,所谓“风控”的意义。3年前,中国互联网金融开始崛起,3人不约而同地回到中国——他们眼前的中国金融风控,正如多年前的美国,一片莽荒。历史总是有相同的韵脚……

01 一入风控,深似海

终身从事风控行业,是一种什么体验?就如每日伴虎而眠——金融行业,如履薄冰,而与风险相伴,更是战战兢兢。

“中国有句话叫‘知易行难’,但我觉得风控这个问题,可以说是‘知不易,行更难’”,正在中国工商银行担任高级顾问的张俊说。

“一旦从事了风控,就如坐针毡,你永远生活忧虑之中”,担任百度金融首席风控官的王劲说,一入风控,深似海。

几乎所有的风控从业者,都有同样的想法,这段征途一旦开始,就如攀登一座高峰,尽管路途崎岖,危机四伏,却总是有更刺激的挑战在等你。

时间闪回到20多年前,1994年,刚刚获得博士学位的张俊,踏进了美国运通公司的办公室大门,他没有想到,他即将成为美国信用卡量化风控史上的第一位华人。此时的美国信贷行业,正在一个关键的节口。

1951年,现代信用卡开始出现,因为经济良好,很多发卡机构无需“风控”,坐地收钱。上个世纪70年代的美国信用卡发展,被称为“疯狂的年代”,各地银行为了抢占市场,卡直接寄到用户家里,打开就可以刷。而所谓的风控,就是机构等到信用卡逾期后,再去“催收”,被称为“被动风控”。当时在美国信用卡发卡机构中排名第二的“美国运通”,已开始尝试搭建量化风控系统,变被动风控为主动风控,准备自行搭建风控。自费出国留学的张俊,进入了运通刚刚建立的量化风控模型团队。此时美国的风控,就如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一切从零开始。

张俊回忆,那时,运通对于用户信息的审核,“拿着一把长尺子,在表格里一行行信息往下挪,一行一个客户,全是人工审核,极为原始”。当时整个量化风控部门,一共4个人——一个美国人,一个印度人,一个厄瓜多尔人,加一个张俊。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建立风控模型。

“做模型看起来挺高大上,但我认为它是个比较‘蓝领’的事,苦活累活脏活”。那时计算机计算能力很慢,一个模型输进去等待结果长达4个小时。4个人用了3个月时间,制作出模型,又经过3年的反复验证、修改,1999年,风险系统才正式上线。从无到有,从零到一,这个只有几个人的小部门,也开始慢慢发展壮大。

王劲在1998年加入美国运通,成为了贷中“压力测试”的核心人员。两个男人不期而遇,并将共同见证一段惊心动魄的信贷风控历史。大部分人不知道的细节是,美国很多银行风控核心体系,其实也是中国人一手搭建。“在美国,做风控的美国人,少之又少,我们平时开会,出现几个美国人,那都是点缀”,张俊称,风控把控在中国人和印度人手中。“因为这两个国家的人,逻辑思维能力强,都是数据、统计的高手”,王劲称。

一个全新的风控时代开启,但没有人知道,美国信贷即将面临巨大的挑战与慌乱……

02 千禧年之乱

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门前,他们的头顶是一幅巨大的美国国旗。

1999年12月31号的晚上,华尔街的精英们停止手上的工作,人手一杯啤酒,他们站在大街上,准备迎接新世纪的第一道曙光。现在他们可以安心了,此前因“千年虫”引发的危机猜测,并没有降临,人们欢呼雀跃。但仅仅过了3个月,更大的危机爆发。

2000年3 月10日,当天美国纳斯达克股市指数上升到5048.62点,又连续狂跌至1114.11点,跌幅达78% ,股市濒于崩溃。运通内部,乱作一团。所有人只关心一件事,公司到底存在多大的坏账率,将面临怎样的危机。

1995年,互联网在时代缝隙中诞生,并浸染了整个时代。互联网与商业重合,产生了革命性的力量。

1997 到2000 年期间,大大小小的信用卡发行机构,借着互联网之翼,乘风而上,信用卡喷薄涌现。

在张俊印象里,NextCard就是一个极端的案例,这家通过互联网发放信用卡的公司,仅凭借一套VISA卡网上信用审批系统,在短短几个月里就积累了120万个信用账户。“它成为业界争相学习的榜样,很多金融机构的人才,都争先恐后加入这家公司”,张俊说。

行业开始被“贪欲”蚕食。为了追求流量和客户,风控打破了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和规则。王劲更是深有体会,在公司内部,市场部和风控部门简直水火难容——市场部迅速扩大用户数量,而风控部往往会泼一盆冷水。

千禧年之后,行业隐患集中爆发。“最后统计出,运通公司损失了近几十亿元”,张俊说,“你很难想象,窟窿再大一点点,公司就挺不过去了”。创造奇迹的NextCard,没能逃过浩劫,在2002年宣布破产。而破产的原因,是互联网渠道过来的客户,大多是被其他信贷机构拒绝的用户,导致欺诈和坏账率居高不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运通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我们用管理签账卡的思路去管理信用卡,导致信用卡的信用卡的额度过高,要知道签账卡是没有额度限制的”,张俊称。信用卡风险的失控,几乎把运通推向破产的边缘。

美联储做好了各种准备,以应对经济衰退、银行破产、股票熊市等引发的各种问题。整个90年代,美国成为一个巨大的金融试验场,金融风险随处可见。

千禧年就在这慌乱中,拉开了帷幕。

03  危机爆发

在千禧年的危机结束后,美国信用卡市场,又慢慢恢复了生机。从1971年到2007年,美国企业平均工资从每小时17.6美元降到了10美元。

美国人靠什么维系原有的生活水平?答案很简单:借贷。

新的信用卡巨头在这个巨大的市场需求下崛起,2004年,已是美国运通副总裁的张俊,转战新锐的美国发现金融。“仅2002年一年,发现金融就发了500万张卡”张俊称,2002年以来,银行卡市场趋于饱和,公司竞争日益激烈,为了赢得客户,发卡机构纷纷抬高授信额度,以换取客户量。

信贷市场如金融怪兽般吞噬着用户,被利益熏昏头脑的人们,在2007年,才被突如其来的丧钟惊醒。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在企盼世界末日的到来”,村上春树在《1Q84》中写道。

在那个炎热的夏季,美国到处蔓延着燥热和欲望。次级房贷证券,突然从高峰跳水,美国房产泡沫,砰然破裂。美国人每天一醒来,就会发现房价跌了一截;无数金融公司宣布破产,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公司,宣布破产,门口聚集着大量却遣散的员工和蜂拥而来的媒体;5位亿万富豪级企业掌舵人,因为破产或风光不再而选择自杀。

而就在金融危机的两年前,一位70后青年乔杨,加入了美国发现金融。还是新兵的他,就迎来了金融史上最残酷的裁员大潮。

“美国发现金融还算好的,每个部门裁员5%”,张俊说,即便如此,裁员的伤痛也让人刻骨铭心。被裁员的员工,都是在两个保安陪同下,送出公司。直到他的车开走,保安才松一口气。在美国,公司生怕员工因为愤怒而走极端。而乔杨所在的催收部门,是唯一被全员保留的。07年以前的催收部门,工作清闲;危机之后,突然间,压力大得难以承受。

按人口来算,平均每个美国人有三张信用卡,平均每人在信用卡上的负债超过了4000美元。此时,美国发现金融的坏账率,从2%激增至8%。“以前经济太好,用户都会定期还钱,金融危机出现后,都还不上钱了,再给他们打电话,发现他们突然人间蒸发”,乔杨说,原因是以前从未联系就能还款,多年后,这些用户早就换了联系方式。

“催收部门都疯了,从茫茫人海中去寻找逾期用户,每人每天处理海量用户,还不断有新的逾期用户产生”,乔杨称。

而美国运通的王劲,已彻底失眠。金融危机最疯狂的时候他被调到小微企业,那里是重灾中的重灾区。“每天起来,就看到坏账率还在爬升,感觉太绝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终止”,包括王劲在内得所有人,都深陷恐慌之中,就如掉入一个黑洞,你不断下落,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着地。

“那时的信用卡,普遍放的额度很高,这就是草丛里的老虎,是随时触发的危机”,运通公司不得不想各种办法,下降信用额度,补上这个危险敞口——但美国法律规定,降额要有充分理由,不然就会深陷“歧视”和“非人性化”的漩涡。

他们一边设法查漏补缺,一边缓冲危机,进行软着陆。当时的美国信贷公司,或多或少都制定了一系列的用户帮扶计划。比如,对于真正困难的用户,减免利息,甚至减免部分本金;对于失业的用户,将还款期延后,可等他找到工作再还款。

一年之后,美国信用卡市场才缓过气来,坏账趋于平稳,并慢慢下降。但那血雨腥风的一年,太过惊心动魄,“每个公司离破产只有一个星期”,王劲说。

千禧年慌乱和金融危机之后,这些身处风控一线的从业者们,都感受了风险失控后的剧毒和杀伤力。“经济好的时候,大家放了很多狼进来,养在屋子里,不觉得危险,但狼总有饿的时候”,王劲说,当经济下行时,所有的狼就会饥肠辘辘。只有感受过风险的洗礼,才真正明白风控的意义。“金融危机之后,美国人开始存钱了,大家有了危机意识”,乔杨说,黑天鹅飞过之后,天空反而澄澈如洗。

金融回归了本心,沉淀理性地发展,但被猛兽啃噬过的伤痛,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历史告诉我们,金融风险总是具有周期性,数年之后,又是一次轮回——当伤痛被遗忘,欲望会再次夺笼而出。

04  拓荒者

2015年,张俊、王劲、乔杨,不约而同,相继回国。不经意地回头,他们发现中国已从懵懂中慢慢觉醒。

“我从来没有想到,中国的互联网金融,在某些方面会反超美国”,已是美国发现金融信用卡CRO的张俊,再次踏入国土之时,感觉难以置信。

中国给了他太多意外——这无疑是中国最好的时代。P2P行业突然崛起,让互联网金融成为一块骚动的热土;消费升级带动了消费金融的崛起,在中国,小额现金贷增长迅速;大数据变得炙手可热,在大数据风控上,中国有了诸多大胆而创新的尝试。

“万物生长”,已成为美国运通高级副总裁的王劲,用这个词形容中国互联网金融的发展。王劲接到了百度的邀请,张俊接到了中国工商银行的邀请,乔杨接到了京东金融的邀请——这是一个百年难见的契机,他们被曾经的故土,呼唤归来。

回国之后,沉淀到行业之中,他们发现,此时的中国,一如上个世纪的美国,风控完全是蛮荒之地。互联网金融的发展,正处在美国信贷的早期阶段——急速冲量,做大规模。

“大部分互联网金融的从业者,是互联网从业者,而非金融从业者”,张俊说,他们对于获取用户,倒腾流量很有一套,却对“风险”毫无感知。张俊回国后与行业人聊天,谈到不良资产的处理和风险的把控,高管们竟不知所云,太过外行,“他们还处在被动风控的阶段”,张俊说,大家都等到危机爆发之后,再风控。

乔杨说,大部分公司,都在寄希望于“催收能力”。风控能力的缺失,从中国风控系统的搭建上,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国内最知名互联网金融公司,曾找到乔杨去搭建“模型管控”部门。

“美联储收集了多方数据发现,金融危机出现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很多所谓的风控模型,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错误,人们自动忽略了最糟糕的情况和黑天鹅事件”,王劲说,因此在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出现了一个新的职位,专用做风控模型的检测和监控。

“而这样的岗位,在中国最好的互联网金融公司中,居然都没有,更别说其他公司了”,乔杨称。风控蛮荒、制度缺失,风控人才缺口也巨大。“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小孩,就要价月薪3万”,乔杨说,而实际上的能力和水平,在国外风控界,只能算刚入门者。

这无不让他们感到忧虑——因此他们见过太多欲望膨胀后的崩塌惨状,这些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们听到了危机临近的脚步。

张俊和王劲,准备成立“一本财经商学院”,将他们国外的毕生经验,在中国落地生根。“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张俊说,只有培养源源不断的风控人才,才有可能打赢这场利益与欲望之战。这群风控的弄潮儿们,站在时代的浪头,一次次经历着危机破坏与秩序重建,见证了金融周期和历史轮回……

这对于中国来说,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也正是因为如此,中国才需要他们的归来。而这一次的“拓荒”,恐怕更为艰难,有太多中国式难题,还有更为野蛮的欲望。(文 | 戈森 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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