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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ni是一家成立于2014年的初创公司,用户可以在旧金山湾区(San Francisco Bay Area)和波特兰(Portland)存储及租赁那些不太常用的东西。Omni在其网站上宣称,在约为4000万美元风投的支持之下,他们相信体验重于一切、获得重于拥有、我们需要更轻松的生活而不是被自己的财产所压垮。

如果你生活在旧金山湾区,你现在可以以每天1美元的低价,从Lan租到一本近藤麻理惠(Marie Kondo)的《改变人生的整理魔法(the Life-Changing Magic)》,这本书可以改变你的生活。Charles以每天10美元的价格租了一个平版印刷小画框;而Tom则以每天2美元的价格租借了蓝光版的《老友记》。这些价格不包括往返市内的Omni卡车运费及回程费,上述费用单程起价1.99美元。

2016年,Omni的首席执行官兼联合创始人汤姆·麦克劳德(Tom McLeod)表示,“贷款使得Omni的成员能够在他们的社区中充分利用他们正在‘休眠’的财产。”同年,《财富》杂志表示,Omni可能会创造一个真正的“共享经济”。Omni模式的核心和前沿是共享经济:承诺激活那些尚未充分利用的资产,以维持一个更健康的世界、建立社区信任。2017年,汤姆·麦克劳德说:“我们希望改变这个星球上的所有权行为。”

仅仅三年后,上述这些承诺似乎就排在了追逐利润之后。2019年,Omni的宣传口号可以用其送货卡车上的广告来概括:“从邻居那里租东西,当他们从你这里租东西时,你就能赚到钱!”

多年来,共享经济一直被标榜为资本主义的一种利他主义形式,是对疯狂消费的一种回应。我们为什么要拥有自己的汽车、电动工具呢?共享经济能够将世界各地的陌生人最大化所有财产的效用,造福所有人。

分享让世界变得更好

在2010年的一次TED演讲中,共享经济领军人、作家雷切尔?博茨曼(Rachel Botsman)提出,以科技为基础的共享经济可以模拟那些过去面对面发生的联系,但其规模和方式却是前所未有的。博茨曼引用《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说:分享之于所有权,就像iPod之于八音轨,就像太阳能之于煤矿。

2013年,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宣称Airbnb真正的创新不是它的平台,也不是它的分布式商业模式,而是信任。在2014年的一次会议上,Uber投资者谢文·皮什瓦尔(Shervin Pishevar)表示,分享将把我们带回一个神话般的过去时代、一个低影响的社区生活。

自共享经济诞生十多年来,这些承诺听起来令人痛苦地过时了。当你可以在线观看电影时,为什么要从你的邻居那里租一张DVD,或者拥有一张DVD呢?既然你可以转租整个公寓,还可以经营利润丰厚的非帐面酒店业务,为什么还要在家里用Airbnb租一个单间呢?优步、Lyft和Airbnb……这些依靠共享经济承诺起家的初创企业,如今市值已达数百亿美元、并计划上市。这些公司和那些大肆宣传它们的专家们,几乎已经放弃了这个行业赖以生存的共享论点。分享本应使我们的世界变得更美好,然而令人悲伤的是我们唯一要分享的是它留下的烂摊子。

在“共享经济”一词被广泛使用之前,它早就已经初露端倪。1995年,Craigslist将从宠物、家具到公寓和住宅的直接捐赠、租赁和销售纳入主流。2000年,Zipcar允许会员租用汽车进行日常出行和短途旅行,其目标是让更多的汽车驶上公路。2004年,CouchSurfing作为一个非营利组织成立,突然之间它把每个客厅都变成了一个旅社。第一波分享浪潮兼收并蓄,有时甚至有利可图,但在智能手机大规模普及之前,它未能抓住公众的想象力。

尽管“分享经济”一词的起源尚不明确,但许多人喜欢将“分享经济”一词引入到更广泛的科技词汇,归功于劳伦斯?莱西格(Lawrence Lessig)。大衰退刚刚开始,共享经济被吹捧为一种新的DIY社会安全网/商业模式的混合体,这个词的轮廓从来就不是特别清晰。

它被松散地用于描述点对点项目和技术支持的租赁市场,但也包括旧的物物交换、合作公寓和休闲拼车模式。共享经济是一场广泛的、折衷的运动,有着雄心勃勃的,甚至是乌托邦式的目标。

分享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

共享将有助于减少过度消费以及对环境的负面影响。风险投资家、科技趋势观察家玛丽?米克(Mary Meeker)表示,美国人正在从重资产的生活方式转向轻资产的生活方式,在此背景之下共享经济将引领潮流。环境与政治研究员哈拉尔德?海因里希斯(Harald Heinrichs)表示,共享经济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潜在新途径。绿色和平组织(Greenpeace)的安妮·伦纳德(Annie Leonard)将分享与消费对立起来,她表示:共享经济将节约资源,让人们获得原本买不起的东西,并建立起社区联系。

分享也带来了社会福利。它将成为一种工具,通过分享,我们将能够再次认识彼此,这是一种对新兴的科技反乌托邦异化的平衡。共享经济专家阿普丽尔·里恩(April Rinne)表示,共享将重建紧密社区的社会结构。她在Shareable上写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参与协作消费、并习惯它,会降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障碍。”像TrustCloud这样的新兴公司将收集我们所有不同平台的评分和社交记录,并将它们编译成一种新的社交信用评分,从而在共享经济中实现信任和问责。

通过兼职做杂工、旅店老板或出租车司机来赚钱的新机会将缩小贫富差距,改善全球不平等。2013年,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撰稿人范·琼斯(Van Jones)表示,分享可以让我们走向一个更可持续、更繁荣的未来。

亚当?韦巴赫(Adam Werbach)曾是塞拉俱乐部(Sierra Club)主席和企业可持续发展顾问,2012年与人共同创办了二手物品共享市场Yerdle。耶德尔最初的口号是:停止购买,开始分享。该网站鼓励租客出租自己的东西,给他们信用奖励,并在耶德尔社区保持旧货回收。

“这个领域里有风投支持的公司、社会福利公司和非营利组织,它们都在为之奋斗。所有的公司都很小,所有的创始人都在一起。可以说,共享经济领域更像是一个社区。”

可持续经济法律中心(Sustainable economy Law Center)的律师、联合创始人兼执行董事贾妮尔·奥尔西(Janelle Orsi)曾自称是一名共享律师,她笑着说:“很多人认为这是个玩笑。”Orsi帮助建立了小型工人合作社,并致力于家庭食品立法,使加州的人们能够在数字平台上或线下小规模销售他们在家烹饪的食物。

对于Orsi来说,这种分享的方式在推销一个当时让人不舒服的想法方面有一定的价值。Orsi说:“这需要一种以社区为导向的人,他们愿意承担风险,尽早预订Airbnb或Uber。”对她来说,可能对许多早期的共享采用者来说,通过平台技术获得更轻松的生活是诱人的,也是非常有前途的。但这种天真是短暂的。

她说:“我有一个非常基层的社区愿景。但是突然之间,大型科技公司出现了,共享的愿景完全被劫持了。”

或许没有哪家公司能像Lyft一样,成为共享经济领域快速发展的象征。Lyft最初的母公司Zimride为用户提供了一项服务,让大学校园或其他交通选择不多的地区用户能够进行长途乘车。联合创始人洛根·格林(Logan Green)告诉记者,他的灵感来自洛杉矶缓慢的车流、那里挤满了单人车。格林认为,如果他能找到吸引更多的人拼车的方法,路上的交通堵塞就会减少。

2012年,Zimride推出了Lyft,在城市里提供短途服务。Lyft打出了“友好出行”的广告,鼓励乘客坐在司机旁边,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支付一定金额的打赏。该公司辩称,由于该平台只是将乘客和司机连接起来,而且付费是可选的,因此它不能作为出租车服务提供商受到监管。但就在Lyft推出一年之后,该公司制定了固定的票价,并筹集了8300万美元的融资。这是一个分享经济成功的故事:2015年,Lyft因帮助缓解道路拥堵而获得达沃斯循环经济奖。

“新经济”裹挟了一切

在2010年代的前半段,所谓的共享经济发展成为一个强大的、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经济模式。与此同时,“分享”的定义也开始发生变化。共享仍然指的是利用未充分使用的资产的对等模型,即彼此共享我们的产品,但它也越来越多地应用于更传统的集中租赁模型。

似乎一切都是这种新经济的一部分:由跨国银行赞助的共享单车,允许人们在公共街道上租用停车位的应用程序,以及允许个人对个人(peer-to-peer)销售旧衣服的平台。2013年,Avis Budget Group收购短期租车服务ZipCar时,投资者史蒂夫?凯斯(Steve Case)表示,这是共享经济增长潜力的一个指标。他在《华盛顿邮报》上写道:“分享并不是昙花一现!系好安全带,这一切只是开始。”

尽管“分享”一词很快就失去了意义,但业内人士仍在吹捧它的社会效益。2014年,Airbnb全球社区负责人道格拉斯·阿特金(Douglas Atkin)在分享经济会议上表示,“分享经济理应成功,这是财富、控制和权力的分散。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经济会更好。”

到了2010年代中期,围绕创新、包治百病的共享经济的叙述已经开始慢慢变味。随着那些依赖协作消费的平台的估值逐渐接近数十亿美元,分享开始让人觉得幼稚。

“从2016年开始,我就看到了这种转变,”劳工律师维纳·杜巴尔(Veena Dubal)说道。“那是一个新奇的时刻,但随后我意识到,这些都是一样的东西。只是便宜得多,而且不再受到监管。”

三年前,亚当?韦巴赫(Adam Werbach)在与企业家兼模特莉莉?科尔(Lily Cole)合著的一篇文章中指出,企业劫持了共享。虽然现代租赁平台提供了巨大的价值……但它们并没有反映出将社区定义为数千年来的社区的共享情感。他们给出了另一个词来替换共享:租金(rent)。

被权力改变的共享

在某些情况下,共享经济似乎加剧了它声称要解决的问题。事实上,未充分利用资源的激活实际上导致了更多的资源消耗模式。许多研究表明,优步和Lyft的便捷及低成本补贴正在增加城市交通流量,并明显将乘客从一种实际的共享形式——公共交通——中拉了出来。据报道,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学生每周要乘坐大约1.1万辆车,而且从未离开过校园。为了让更多的汽车上路,拼车服务公司鼓励潜在的司机通过购买次级贷款汽车或直接从这些平台上租车来消费更多的汽车。

除了方便出租多余的房间,度假租赁平台还鼓励投机性房地产投资。整栋房屋和公寓楼被从租赁市场撤下,充当酒店的角色,这进一步挤压了本已负担不起的城市住房市场。

早期的分享经济冠军们在技术上是正确的,使所有权社会得以转变,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早期所谓的分享。流媒体服务、订阅系统和短期租赁的兴起,让非货币资源共享的前景黯然失色。权力和控制不是分散的,它更集中在大型而有价值的平台手中。

毕竟,如果你能以2.99美元的价格在亚马逊Prime视频网站上观看《老友记(Friends With Benefits)》的视频,为什么还要费力购买《老友记》DVD呢?一开始,花钱购买临时的唱片而不是直接拥有它们的想法可能会让人感到不快,但我们越来越愿意租借所有的音乐、软件和书籍。下载和共享这些流媒体资源上的内容是不可能的、非法的,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新的信任也从未实现。政府监管通常在调解消费者与企业之间的关系方面发挥重要作用,而且有充分的理由。点对点平台可以让歧视变得更容易,而且当事情出错时,它们常常声称自己的责任有限或为零。新的社交媒体声誉工具并不能避免那些不可避免的问题,尤其是当共享公司没有对其自由职业者进行背景调查或检查房屋及车辆安全的时候。

共享也没有带来普遍的金融稳定。共享经济最终创造的就业岗位监管不力,加速了合同工的广泛增长,压低了自由职业者和雇员本来就很低的工资。一些研究表明,很快,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将成为自由职业者。但大多数自由职业者的工作似乎都是兼职性质的,且只是额外收入,尤其是拼车司机的流动率很高。

分享不像10年前那样具有积极的市场影响力。自2016年以来,科技企业家和媒体宣传人员似乎在很大程度上抛弃了分享的话语。现在是关于“平台”、“按需服务”,或者最近的“零工经济”。

劳工律师杜巴尔也不喜欢这种新的“零工”话语。这个术语看起来很诚实——它把合同工的不稳定性放在了首要位置和中心位置——但它并没有减轻更广泛的结构性担忧。Dubal说:“即使是那些已经停止使用‘共享经济’的人,也不一定能看到公司在更广泛地宣传什么样的工作,他们把不受监管的业务正常化了。”

分享经济的一些最早、最直言不讳的拥护者已经与这个词划清了界限。最初成立于2013年的非营利组织“共享经济草根联盟”,旨在发展和保护共享经济,其本质上是一家企业游说公司,为共享、按需服务和零工创业提供服务。同行的合作伙伴包括Lyft、Airbnb、TaskRabbit、Getaround,以及其他数十家大多以盈利为目的的公司。该组织表示,其大部分资金来自独立捐赠者和基金会,但事实上也有来自于Airbnb的投资。

无利可图的共享经济

2018年,阿普丽尔·里恩(April Rinne)承认了共享经济的“阴暗面”,但她认为,如今共享经济面临的挑战在很大程度上是其成功的结果。雷切尔·博茨曼(Rachel Botsman)则认为,分享会让我们再次信任彼此。她认为,技术和权力集中在大型集中平台上,导致了信任的侵蚀。

社区共享平台Crowd Rent、ThingLoop和SnapGoods早已消亡多年,而共享美食的Josephine早在很久以前就倒闭了,CouchSurfing则通过风险投资实现了盈利。事实证明,共享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大众市场理念,这有点令人沮丧。也许幼儿园老师对此概念很感兴趣,但消费者真正感兴趣的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些真正的共享经济信奉者已经被日益壮大的平台合作运动驱逐了,可持续经济法律中心的Orsi表示:“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个平台合作社的完整联盟。”然而这些公司并不指望分享。Loconomics、Fairbnb和Stocksy等组织将它们在合作消费和生产方面的努力,较少地视为利他主义、更多地视为集体拥有生产资料。

分享以一种独特且最终有利可图的方式,利用了经济焦虑、孤立和对当代美国中产阶级生活的失望。这是硅谷所谓“颠覆世界”骗局的又一次成功,共享被包裹在环保和自由主义之中。我们被鼓励给Lyft和Airbnb这样的公司一个机会,培养他们、帮助他们更好地发展。就好像如果我们不相信分享,我们不仅是愤世嫉俗者,而且是进步的敌人。

许多向我们兜售分享承诺的公司和专家不再频繁地使用这个词,因为消费者早已不再觉得它可信或有吸引力。但真正分享的是消费者,一个真正的共享经济充满摩擦和不适,而利润——如果有的话——就像纸一样薄。真正的分享是耗时的,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特别有利可图。

为了赚钱,尤其是科技投资者所期望的那种钱,风投支持的公司不能只是激活未充分利用的资源,它们必须赚得更多。营利性企业需求增长,平台需求规模。经过十多年的共享实验,我们已经能够全面评估成本。资本主义并没有像沃巴赫所希望的那样被驯服,而是被点燃了。

“现在这只是一笔交易,”沃巴赫说。“它不需要用任何改变世界之类的语言来修饰。”

尽管共享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消亡,但其他技术驱动的模式已经取代了它:由风投支持的企业仍然在承诺解决不平等、促进公平、修复失灵的体系,尝试去做监管机构和大型老牌企业数十年来未能做到的事情。

如今,重新定义信任并取代机构中介机构的不再是一种流行的做法。博茨曼认为,区块链是将信任从机构转向陌生人的下一步。她写道:尽管大多数人几乎不知道区块链是什么,但大约十年后,它将像互联网一样。到时候我们会去思考如果没有它,社会是如何运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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