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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梁昊 王嘉伦

2019年末，视频博主 “李子柒” 成了网络上关注的焦点。李子柒的爆红一方面说明了大家对其视频中田园牧歌式的农村生活的向往。但同时也有一些人指出，李子柒视频中所展现出情景并不是当下中国农村的真实风貌。现实的中国农村生活远没有视频中显示的那么惬意。

这样的争论并不奇怪。我国农村人口在90年代初达到顶峰，约8.4亿人, 占总人口的73%[1]。近二三十年来，我国的城市化进程一直在加速。到2018年，我国城市人口占总人口的约58.5%[2]。大部分中国人已经生活在城市，对于农村生活可能早就没有了直观的印象。

“下沉市场”是另一个2019年热度很高的关键字，指的是三线以下城市、县镇与农村地区的市场，其基本特征在于范围广而散、服务成本更高。最好的例子之一是电商平台拼多多。它在2018年上市时曾引起了主流媒体的广泛讨论。当时的舆论都是以猎奇的眼光看待这个专做“五环外的世界” 的电商平台。一年以后，上市时 “三亿人都在用” 的口号已经变成了超过4.3亿[3]的月活用户数。各种各样的专注于一二线城市外的“下沉市场” 的垂直平台也成为了2019年的投资热点[4]。

“下沉市场”和“李子柒”的流行都是我国城乡发展不平衡的体现。一方面，随着网络和智能手机的普及，“下沉市场”居民可以随时了解到当下时代中最有活力的地区的人们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长期以来，不平衡的城乡发展制约了农村居民的上升空间。正如十九大报告提出的，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们国家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发展了以 “村村通” 为代表的农村基层设施建设，又用了第二个第二个十年实现了移动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2013-2018年间，农村人口人均可支配收入5年内增长约55%，为1. 46万元[5]。农村人口的收入大幅增长为 “下沉市场” 的发展提供了可能。所以当互联网企业将渠道和市场下沉到农村和小城市时， “下沉市场” 的消费潜力也就随之爆发了。

但线上消费的爆发增长不能掩盖当下发展农村的另一个困境，即落后的生产方式造成的“相对贫困”。改革开放四十年来，我国已经使7.4亿人口脱贫[6]。在尚未脱贫的3000万人口中，还有一些生活在极度贫困地区，这里自然条件差、经济基础弱、贫困程度深。除此之外，大规模消除 “绝对贫困” 后， “相对贫困” 的现象也将长期存在。目前我国定义的贫困指标是农村年收入3300元以下[7]。按照这个指标，贫困人口即使脱离了贫困线，也离一线城市的 “品质生活” 差的很远。今年十九届四中全会公报也提出： “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

长期以来，由于缺乏生产资料，很多农民只能采取刀耕火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产方式，无法进一步地提高生产力。虽然国内外的经验都表明提供小额贷款可以显著提高贫困人口的收入和生活水平，但普惠金融的执行往往受限于“不可能三角”，即同时实现风险（可控）、成本（可控）、规模（发展）三个目标[8]。全球小微贷款的利率在30%左右 ，有些国家甚至会超过80%[9]。小微金融机构往往迫于生存和盈利的压力而陷入 “使命漂移” 的困境，这也限制了小微金融的普惠性。而导致 “不可能三角” 的原因则是传统小微金融的信贷模式的缺陷。

以农商行为代表的我国农村小微金融机构长期以来使用的是德国国际项目咨询公司（IPC公司）的微贷技术，即通过“标准化的信贷员培训体系”以及“标准化的风控流程”来降低小微贷款的利率与风险[10]。除了获取可以量化的“硬信息”外，小微金融的信贷员还应具有利用“软信息”判断风险的能力。“软信息”可以包括贷款人的性格、社会关系、对经营的关心程度等。这些往往需要长期经验的积累。培养一个合格的信贷员并非易事，淘汰率往往超过50%[11]。

在实践中，抵押贷款模式和“格莱珉“（Grameen）式的小微信贷都严重依赖信贷员的线下调研和业务水平，这不仅无法降低成本，也很难扩大规模。银行的最终贷款利率一般是资金成本、业务成本、风险溢价和合理利润之和。在传统模式下，业务成本和风险溢价往往成负相关关系。如果要降低风险溢价，银行就需要在尽职调查上多下功夫，业务成本就会有所增加。有的银行也指出低于，银行就需要在尽职调查上多下功夫，业务成本就会有所增加。过去，有的银行也指出低于50万元的小额贷款根本无法盈利。实际上，小微贷款其实不 “小” 。过去“三农”贷款往往集中在资金额较大的“农村”与“农业”方面，对于“农户”的倾斜还不够，很难满足农户的需求。

信贷问题本质上是一个贷款人与借款人之间信息不对称造成的代理人问题。利用信息技术，我们则可以更好地填补信贷中的“信息鸿沟”。我国经过最近十年的发展，电商、互联网、移动支付等数字业务也有了较高的普及度，互联网头部企业积累了大量用户数据，其中很多都是可以在小微信贷中起关键作用的“软数据”。同时，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普及，蚂蚁金服等互联网企业也进一步利用海量的大数据，挖掘并训练多种信贷模型以适应日益多样化的用户需求。通过信息技术，小微贷款的业务成本可以被显著降低。以蚂蚁金服为例，其农村贷款的运营成本仅为两元左右，而传统农村小微金融机构的运营成本则为贷款金额的10%， 超过贷款利率的一半[12]。蚂蚁金服的“310”（3分钟线上申请，1秒放贷，0人工干预）的风控技术也可以让信贷突破人力的限制，让普惠金融服务更大的市场。利用金融科技的力量，我们可以打破固有的不可能三角， 实现真正的“普惠金融”。

传统农村金融机构和金融科技企业的交集也意味着我们需要重新审视二者之间的关系。相比于居民信息化程度高、市场相对集中的大中型城市，广大的农村市场分散、用户对信息技术的接受度比大城市低，大量的信息还没有被数字化。甚至还有很多的农村人口没有完善的信用记录。在这样的环境下，企业和金融机构单纯靠线上的业务无法在农村立稳脚跟。蚂蚁金服在以兰考县为代表的多个乡镇开展业务的一年多以来，无论是受惠群众数还是贷款余额都有数倍的增长。互联网金融企业与传统农村金融机构和当地政府合作提供金融服务的“兰考模式”则被证实是一种有效的普及普惠金融的方式[13]。

相比于单一地走线上模式，我们认为金融科技企业应当利用传统农村金融机构已有的线下设施，通过数字赋能走“线上到线下”的模式。农村信贷不同于消费信贷的一个原因就是农户往往也是生产者，贷款资金往往也用于采购生产资料。单一的线上的信贷模式很难在资金利用环节进行把控，从而导致整个信贷平台面临很高的风险。2018-2019年间大规模“暴雷”的P2P网贷就是风控失败的一个负面案例。因此我们认为下一波金融科技发展的趋势就是农村金融服务的数字化转型，或者叫普惠金融的O2O。因为只有这样，农村的普惠金融才能更好地与生产经营相结合，并发挥出其全部潜力。

有人说“李子柒”拍视频的目的是卖家乡的土特产。但也是这样的“带货”的方式带动“下沉市场”中农资销售、农业生产、商品物流、电商营销的整个价值链，而在这样“产融结合”模式中的普惠金融则扮演着催化器的角色影响着价值链的方方面面。李子柒为农村土特产带货的视频播放量达到三千万，她也被中国扶贫基金会授予她的“善品扶贫大使”的称号。李子柒作为个人奋斗的典型固然受人尊重，但我们也需要意识到这样的成功是建立在“现代化的农村”的基础之上的。不单单是李子柒，在广大农村，更有无数的普通劳动者正在享受科技的红利，通过劳动改变命运，脱离贫困。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席勒所说的：“金融并非为了赚钱而赚钱，它的存在是为了帮助实现社会的目标。”

作者：梁昊，新加坡管理大学李光前商学院金融学助理教授；王嘉伦，新加坡管理大学学生

[1] Rural population (% of total population)，

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SP.RUR.TOTL.ZS

[2] 中国人口城镇化率升至58.52% 户籍人口城镇化率42.35%，

http://jingji.cctv.com/2018/02/28/ARTINMSFOPH1y3tgSOgByqOZ180228.shtml

[3] 拼多多Q3财报：营收增长123%至75.139亿元 年活跃买家数单季净增5310万，

http://www.xinhuanet.com/tech/2019-11/20/c_1125255161.htm

[4] 投资人看下沉市场：1024名用户告诉我们的五个关键趋势，

https://wwww.huxiu.com/article/321634.html

[5] 2013-2018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及人均消费性支出情况，

https://www.shangyexinzhi.com/article/details/id-107193/

[6] 中国减贫成绩单：40年减贫七亿多人

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8-11/01/c_129984064.htm

[7] 解决相对贫困彰显未来脱贫工作新方向，

http://f.china.com.cn/2019-11/02/content_75366484.htm

[8] 中国小微金融往事：与「不可能三角」抗争的15年， https://www.weiyangx.com/337489.html

[9] Why Microfinance Loans Have Such High Rates

https://financingthefuture.wsj.com/article/SB10171014995452453472504581163731575525412

[10] 中国小微金融往事：与「不可能三角」抗争的15年， https://www.weiyangx.com/337489.html

[11] 中国小微金融往事：与「不可能三角」抗争的15年， https://www.weiyangx.com/337489.html

[12] 蚂蚁金服研究

[13] 普惠金融的“兰考模式”是怎样炼成的，

http://www.financialnews.com.cn/yh/shd/201912/t20191226_17412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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